“直娘贼,这女子给俺!俺要她!”
“谁给的钱高就是谁的!”
“我们不是军妓!我们不是军妓!!”
“军耶救命!救救我们!我们是附近村子的百姓!”
“直娘贼,俺就要这个了,屁股大!”
黄昏下,邺县城北的营盘南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上百顶帐篷,帐篷中间的空地上,几近千人的牙兵们正在围着上百名女子,满口的污言秽语。
面对他们的污言秽语,这些被草绳束缚双手双脚的农家女子们却在竭力的证明自己并非军妓。
只是任凭她们不断求救,挣扎得披头散发,满身泥灰,却也换不回这些围观牙兵的援手,反而是因为挣扎厉害而被牙兵挑选,即将被带往军营服侍不知多少人。
她们久在昭义、魏博生活,又怎么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只是生的希望摆在眼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们也不愿意放弃。
可惜最后的结果依旧令人绝望,数百名女子被上千牙兵三五成群的买走,生拉硬拽,在路上留下无数痕迹。
她们被拖到营内,不多时营内便响起了衣物的撕裂声,与哀求和叫骂声。
毕竟是在魏博的地盘,牙商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这些被掳掠的女子基本都毫无背景。
可即便生得不漂亮,却也被牙兵视为发泄的对象。
当这些声音响起后,无数还在吃饭的牙兵纷纷前去围观,而许多完事的牙兵干脆在帐篷门口开始收费。
只需要几二三十枚钱,就能入帐好好发泄一番。
这点钱莫说对于牙兵,便是对于州兵都不算什么。
随着太阳彻底落下,来往这些帐篷的兵卒络绎不绝,整个营盘不像军营,更像是青楼。
面对这种乱况,韩君雄、李弘规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闹剧从入夜到夜半,这些兵卒们才渐渐安分下来,虽说仍旧有靡靡之音传出,但声音小得不可察觉。
时间在不断推移,眼看天色来到了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联军营盘西边的夜幕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朝着营盘流动。
距离营盘十余里外,数千名身着扎甲的骑兵矗立在黑暗中,每个人口中都含着木衔,马蹄都包上了野草粗布,其中不少人背后都背负了数十斤重的火药包。
“殿下,眼下已是寅时四刻,前方三里便是叛军的塘骑巡哨范围。”
夜幕下,便是刘继隆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他只需要知道现在是寅时四刻就足够了。
按照他对安破胡的吩咐,安破胡现在应该已经发兵半个时辰。
以汉军传统,步卒突袭基本都是马步兵先行突进,步卒全身着甲,乘坐牛马车随后突进。
待马步兵发现敌哨后开始驱赶,而敌军出现后,马步兵传哨,步卒下车结阵突进。
这么做才能将体力消耗降到最低,但这样的做法也只有畜力充足的汉军和巅峰时的汉唐军队能做到。
想到此处,刘继隆伸出手感受了下趋于平稳的风向,颔首开口:“三军点火,随吾突袭邺县!”
伴随着他军令下达,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五千人便以伙为单位,纷纷点燃火把,抖动马缰。
五千精骑声势浩大,便是衔枚裹蹄也无法遮盖。
在“嗡隆隆”的马蹄声中,汉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邺县方向突进。
“哔哔——”
果不其然,在他们突围进入邺县范围十里后不久,四周便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哨声层层传递,而汉军不受影响,只是埋头突进。
“哔哔——”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营盘内便已经响起了刺耳的木哨声。
“敌袭!!”
“铛铛铛……”
木哨与铜锣声不断作响,三镇联军的兵卒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惊恐看向四周。
他们从原本的迷糊到清醒,最后在耳边“敌袭”声不断响起的同时,连忙开始相互帮忙着甲。
只是相比较他们,同在营盘的五万多民夫们就显得惊慌失措,下意识冲出帐外,数十人成群的往营门跑去。
“怎么回事?!”
李弘规掀开帐帘,脸色惊惧的看向帐外急匆匆赶来的牙将们。
牙将们见状连忙作揖:“西边传来敌袭的木哨声!”
“先派人把民夫看好,莫要让他们冲撞军营!”
李弘规来不及想西边为什么会出现敌军,他只能先安排夜值兵马弹压乱窜的民夫,以免造成营啸。
在他安排后不久,刺耳的哨声再度传来,而嘈杂的营内根本听不清所谓哨声。
自西边代表敌袭的哨声在营盘内响起,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嗡隆隆的马蹄声开始闯入无数人的耳边。
夜幕下,站在营盘西侧箭楼的哨兵则是清楚的看到了无数火光沿着官道疾驰而来,移动速度十分迅猛。
“哔哔——”
上百名哨兵只能不断吹动木哨,而此时军营内依旧乱哄哄的。
自哨声响起不过半刻多钟,对于昨夜玩弄女子的联军兵卒们来说,他们现在才堪堪穿上衣袍和裙甲,而汉军却不会给予他们继续穿甲的时间。
“哔哔——”
刺耳的哨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联军的哨声,而是汉军的哨声。
五千精骑好似早有训练,先锋的百余名骑兵从不同方向冲锋靠近营墙,若是发现堑壕则将火把丢入堑壕中,火光将堑壕照亮,提醒后方。
若是马失前蹄坠入堑壕中,则只能等待其他兵卒救援。
话虽如此,营造十万军民休息的营盘并不容易,更别提刘继隆只给了李弘规不到一天半的时间。
突破营盘外的层层堑壕后,汉军精骑一分为二,开始环绕营盘抛出少量火把,接着取出早有准备的火箭,点燃后以强弓射出火箭。
霎时间,漫天火雨坠入营盘之中,无数帐篷、草垛被射中后燃起熊熊大火。
“着火了!着火了!”
“灭火!”
“水井!去水井取水!”
李弘规好不容易派兵将引起骚乱的民夫弹压,结果一阵火箭袭来,民夫们再度骚动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民夫,三镇的许多兵卒都开始在火光下开始逃亡空地。
许多兵卒匆匆穿上胸甲便开始逃亡,更有甚者连甲胄都没穿上,只是穿上了衣袍靴子便开始跑向营内空地。
“整顿兵马,走东营门出营结阵,击退来犯之敌!”
李弘规不断下令,牙将们也连忙奔走。
韩君雄在乱军之中找到了李弘规,连忙发声质问:“不是说汉军已经被包围在鹤山了吗?为何我军西侧会出现敌军?!”
“某如何得知!”李弘规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不仅仅脑中混沌,双腿更是因为昨夜的“操劳”不断发软。
他出声过后,他便已经后悔,只能连忙找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趁着火势还没有扩大,走东营门出营结阵!”
韩君雄被落了面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也清楚现在再不找补,营盘内的近六万大军肯定会死伤惨重。
“撤!走东营门撤军!”
他转身吩咐麾下牙将们开始指挥兵马从东门撤退,只是当他们向东营门移动的时候,却发现天空中的“火雨”也在往东营门移动。
“混账,是骑兵的火箭!”
李弘规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来犯之敌是骑兵,连忙根据火雨的移动方向,安排大军往南城门突围。
数千人一边灭火,一边朝着南门移动,只是不等他们靠近南门,便只觉得大脑突然空白,随后便看到了火光下的南门方向突然升起一道高达十数丈的扬尘。
“轰隆!!”
气浪裹挟着扬尘冲向四周,各处燃烧的火势都被吹得陡然一偏,但很快又随着气浪消退而更加猖狂的燃烧了起来。
“额啊……”
“灭火!救命!”
李弘规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汉军火药包的威力,原本还算沉着的他,在感受到火药包的威力后,顿时便脸色惨白。
“这是官军的方术?”
他惊惧看向身旁的韩君雄,韩君雄也惨白着脸色:“恐怕是……”
“直娘贼,管不了那么多,继续朝南门突围!”
李弘规眼看营盘内的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只能硬着头皮带兵向南门突围而去。
他们越往南门靠近,越觉得胆战心惊,只因为随着他们距离南门越近,所见的场景便愈发惨烈。
原本的营门已经荡然无存,连带着数丈宽的营墙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深尺许,波及十数丈的条状长坑。
营门四周残肢断臂不少,而营盘外则是依稀能看到火光。
“嗡隆隆……”
马蹄声愈发靠近,李弘规及韩君雄脸色突变,异口同声的叫嚷起来:“结阵!!”
“杀!!”
朦胧的扬尘里,无数骑兵越过条状长坑,对正在逃亡南门的三镇联军发起了冲杀。
三镇牙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汉军骑兵面射毙命,无数汉军骑兵涌入营内疾驰间抵近面射这些慌不择路的牙兵和州兵。
李弘规和韩君雄在第一时间后撤,眼见汉军骑兵如此之多,脸色大变的带领牙兵向北门逃去。
原本就因为火势而混乱的联军,此刻更是随着汉军冲入营内而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只是汉军并未恋战,随着四周开始响起类似鸣镝的响箭声,原本还在混乱中骑射来射杀联军兵卒的汉军开始有序撤往南门。
韩君雄与李弘规则是趁汉军撤军的机会,重新聚拢营内兵卒,准备走北门突围而去。
敞开的北门,以及北门外的黑暗不仅没能让他们感受到恐惧,反而感受到了安全。
“三军出营,出营后结直阵御敌,不可马虎!!”
李弘规此刻也是被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给弄得有些狼狈,他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支骑兵的情报,仿佛这支骑兵就是凭空出现那般,故意来针对他。
倘若他知道这支骑兵的踪迹,昨夜他肯定不会放纵牙兵和州兵们玩弄女子,弄得如此狼狈。
“哔哔——”
在他的军令下,联军兵马开始拥挤得冲出营盘,而营盘外并未发现任何敌军踪迹,这让牙将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按照李弘规吩咐,结直阵来抵御有可能出现的敌军。
大军鱼贯而出,民夫想要冲出去,不是被砍杀便是被推倒踩死当场。
其它民夫见状,只能自寻出路,往东门或西门突围而去。
李弘规好不容易挤出北门外,再回头时便已经看到了营内冲天的火光。
不等他反应,四周突然骚乱了起来。
“敌袭!!”
“哔哔——”
哨声、又是哨声……
此刻的李弘规已经被哨声弄得快要发狂,而当他转身看向四周兵卒,并顺着四周兵卒所指看向东北方向时,但见无数火光从这东北方向缓缓推进。
“直娘贼,某布置的塘兵到底干什么去了!!”
李弘规眼睁睁看着己方塘兵毫无预警的放任敌军冲到自己营盘下,此刻的他除了感觉到愤怒,更有深深的恐惧绝望感。
在这时,负责节制塘兵的牙将也灰头土脸的找到了李弘规,连忙解释道:
“塘兵两刻钟前便已经发现了敌军,可我军当时遭遇突袭,末将直到现在才找到了您!”
“敌军数量不下两万,恐怕是安破胡率军夜袭而来!”
牙将迟来的情报让李弘规脸色无比难看,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身后的营门,但见两丈宽的营门内,此刻不仅充斥着无数正在燃烧的帐篷,还有数不清的狼狈兵卒。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而能够容纳十万军民的营盘更是宛若一座粗略的城池。
李弘规的军令只能传递到那些听令的兵卒耳中,而更多的兵卒则是想着自谋生路。
北边的汉军在不断南下,天色也渐渐从黑暗走向天明前的朦胧。
联军的兵马不断涌出营盘,而营内的大火也越烧越旺。
当安破胡所率兵马逼近,距离联军不到二百步距离时,李弘规的脸色则难看如暴雨前的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此刻他四周只有不到三万,甚至更少的兵马在列阵,其中绝大部分都要么缺少披膊,要么缺少头盔,要么缺少护腿等关键部位的甲胄。
除此之外,他们手中的兵器要么就是鄣刀,要么就是长枪,鲜少能有人将所有兵器都带出。
以这样的兵马与汉军对阵,李弘规没有信心,韩君雄也没有信心,更别提孟方立和安敬思了。
“稍稍来迟了些,但也不算太迟。”
安破胡所率大军驻足联军以北的二百步外,原地休整来恢复体力。
张延晖此刻虽然也略微疲惫,但他更震惊眼前三镇联军的状态。
不断升腾烟尘的营盘,以及三镇联军狼狈的模样,无不说明他们遭遇了一场突袭,而且十分狼狈。
能将他们戏弄如此的,也就只有敕令安破胡他们前来的刘继隆了。
“嗡隆隆……”
果不其然,当张延晖耳边响起马蹄声时,远处百余名汉军精骑正在朝他们疾驰而来。
安破胡挥动令旗,放任精骑来到他面前,其中领头的校尉主动作揖:“安都督,殿下敕令都督破贼。”
“末将领命!”安破胡恭敬作揖应下,继而才询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
“殿下正在率精骑追杀溃逃出营的联军兵将,且殿下有言……”
校尉说到此处不免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此役,不要俘虏。”
这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安破胡、张延晖二人能听到。
二人闻言,只觉得呼吸都暂停了瞬息,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自家殿下的这种军令。
哪怕在河陇时,面对将汉人视为奴仆的吐蕃人,刘继隆也是尽量的受降,唯独面对这三镇联军时,竟然展现出了如此狠辣的一面。
好在只是片刻,安破胡与张延晖便猜到了自家殿下的想法。
河北诸镇的兵将素来跋扈,尤其是以魏博牙兵为最,可谓是外战外行,内斗内行。
对于这群人,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二人也都清楚。
如果能在战场上解决,这对汉军和刘继隆的名声都比较好。
话虽如此,可张延晖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对于生长在“汉人少而胡人多”环境下的张延晖而来,这数万兵卒都是笔可贵的资源。
只是他也知道,这批人不断发配何处,他们的风气都会随着他们的移动而传播,破坏力远比数万胡兵还要大。
“进!”
安破胡没有张延晖那般犹豫和不舍,他除了开始的诧异外,便只剩下的遵令。
面对刘继隆的敕令,他果断拔出令旗挥下,身后的旗兵见状也纷纷挥舞令旗。
霎时间,作为前军的八千汉军便开始结阵朝着叛军压去,而安破胡也看向了张延晖。
“张郎中,汝率二百弟兄前往后军,接应后续掉队的弟兄。”
“是!”张延晖果断听令,步卒突进可不比骑兵,哪怕是短距离的突进,掉队的兵卒也不在少数。
汉军出发时是三万大军,眼下起码有两三千人掉队,这些人都需要派兵去接应才行,不然中了联军外围塘兵的埋伏,损失便大了。
张延晖调转马头,率领二百马步兵前往后方接应落单的汉军兵卒,而安破胡则是看着己方八千兵马压向数倍于他们的叛军。
与此同时,李弘规也在安破胡观望期间,将军中军械重新整合,并派人试图将靠近北门的火势扑灭,抢救其中军械。
两万多人,最后只有不足七千兵卒军械齐全,而李弘规只能以他们为前军,作为阵脚来抵抗汉军。
余下近两万兵马,则是只能持短兵作为奇兵、跳荡来御敌。
“放!”
随着距离靠近,汉军自进入百步后开始以弩矢压制叛军,进入五十步后以弓箭压制叛军。
叛军则是收集这些箭矢,同时发起还击。
这种试探性的攻击对于汉军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甲胄“缺胳膊少腿”的叛军来说,那些毫无防护的手臂、腿部极易中箭。
只是试探干扰的攻击,却已经给叛军带来了不少的伤亡,而真正的进攻则是在汉军抵近叛军不足十五步后才爆发出来。
“哔哔——”
木哨作响,汉军阵中作为跳荡手的兵卒开始持强弓与破甲箭面突叛军。
一时间,无数作为阵脚的叛军纷纷面部重箭栽倒,而后面的叛军则迅速顶上。
“防备敌军面射!”
汉军面射的手段令指挥前军的孟方立连忙提醒,而汉军此刻已经在三轮面突后,以阵脚兵对撞起了叛军的阵脚兵。
横向数百步的两个军阵发生碰撞,长枪对长枪,两方不断纠缠,不是你击倒我便是我击倒你。
汉军的组织力度比叛军强大太多,面对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三镇叛军渐渐露怯。
“顶上去!退者即斩!!”
孟方立、安敬思二人不断率领驻队士兵督战,凡是止步不前的阵脚兵,尽数被他们法办当场。
“额啊!”
“救俺……”
“跳荡手呢,射他们的神射手!”
“狗鼠的家伙,顶上!”
汉军沉默如山般压来,除了负伤者会忍不住发出声音外,其余汉军步卒尽皆忍耐着强攻。
叛军的前军被硬生生逼退三十步,并且还在不断的被汉军压制后退,只能叫骂着来发泄情绪。
凡是倒下的叛军,根本无人救援,而汉军也已经得到后方军令,此役不留俘虏。
面对这些倒下的叛军,汉军的跳荡手则是以金瓜锤、斧头直接将其性命夺走。
叛军本就遭遇突袭而士气低落,如今又见汉军不断压上来,心理防线渐渐被击破。
“中军、后军分别向叛军左右两翼进攻!”
安破胡察觉到了叛军状态的变化,果断分兵从三个方向强攻叛军。
中军、后军的近两万兵马开始一分为二,分别朝着叛军左右两翼压去。
“直娘贼的,这怎么打?!”
韩君雄忍不住开口谩骂,李弘规也面色如纸,他哪里知道汉军此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
本以为对付的是绵羊,而今却发现对方是豺狼。
“顶住!后军灭火,我们走南门撤回邺县!”
“撤不了!”
李弘规话音还未落下,身旁牙将便忍不住道:“汉军的精骑在其它三道营门阻截我军,我军眼下情况,根本无法突破汉军精骑的阻截。”
眼见牙将禀告,李弘规只觉得心中升起几分无力感。
此前嘲讽刘继隆无谋的自信在此刻荡然无存,而安破胡指挥的中、后两路大军也从他们左右两翼横压而来。
“呜吼!呜吼!呜吼……”
“哔哔——”
战吼与木哨声同时响起,左右两翼的汉军再次以弓弩压制叛军,而对于缺胳膊少腿的叛军来说,此刻汉军的箭矢压制,无疑是最能带给他们伤害的手段。
许多兵卒因为头部没有甲胄,只能寻找盾牌抵挡,而许多没有盾牌的兵卒则是头部中箭,瞬息间毙命当场。
他们倒下后,立马有人开始争抢他们的甲胄,而这样的乱象不止一处。
“混账,让阵脚兵顶住!”
李弘规无能狂怒,然而手持短兵的大部分叛军兵卒如何是手持长枪的汉军对手。
与其说他们是阵脚,倒不如说是送死的炮灰。
“直娘贼!李弘规这老狗让我们送死,向前也是死,向后也是死,死前也要把李弘规这群老狗宰了!”
“向后杀,宰了李弘规还能投降求活!”
“宰了李弘规!”
瞬息间,原本面对汉军十分软弱的叛军兵卒,此刻却仿佛打了鸡血般向后方冲去,根本不管汉军军阵横压而来。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用李弘规、韩君雄等人的首级来换取投降活命的机会。
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以往作乱失败,不都是宰了节度使或带领作乱的牙将就能平息朝廷怒火吗?
“混账!你们要干嘛?!”
李弘规、韩君雄等人察觉到了不对,立马抖动马缰试图冲出重围。
只是四周涌上来的牙兵顿时将他们包围,很快将他们拽下了马背,纷纷挥动兵器朝他们砸去。
“愚蠢,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你们……”
李弘规与韩君雄还没来得及安抚他们,便见兵器纷纷砸在了身上,顿时他们只感觉到了疼痛,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便抽搐着被打死当场。
安破胡只看到叛军之中骚乱,还不等他询问,便见叛军之中纷纷放下旌旗。
“都督,他们要停战。”
眼见叛军偃旗息鼓,身旁都尉主动向安破胡开口。
安破胡本想同意,可是突然想到自家殿下的军令,面色不改:“不用管他们,继续动兵,一个不留!”
“是!”都尉连忙颔首,而前线的汉军没有得到军令,自然不断强攻叛军。
“直娘贼!阿耶都偃旗息鼓了,他们为何还要动兵!”
“他们是不准备给我们活路,杀出去,突围杀出去!”
原本以为宰了李弘规和韩君雄就能求活的牙兵们发现汉军没有停手的意思后,他们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汉军明显是不准备让他们活,他们除了突围便再无活路。
只是失去了李弘规和韩君雄的指挥,剩余的兵马使与牙将们根本无法统一战线。
汉军步步紧逼,这些昨夜还在女人肚皮上展露自己凶猛的镇兵,此刻却如羔羊般被汉军屠戮。
哪怕身后营盘的火势凶猛,却也无法让他们感受到半点温暖,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冻住般冰冷。
“杀!!”
他们在汉军三面包夹下,只能不断被逼退,最后更是被汉军挤到了一起。
“哔哔——”
哨声响起,强弓硬弩不断没入阵中,中箭毙命的人越来越多。
汉军的枪阵步步紧逼,许多为了活命的牙兵只能丢盔卸甲的逃入营盘内,试图以最快的速度从其他营门突围。
营盘北门外的尸体越来越多,这些倒下叛军所流淌的鲜血,汇聚成一个个小血洼,空气中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铁锈味和恶臭味。
哪怕坚若磐石的汉军兵卒,眼看着两万多叛军被屠戮,精神也不免恍惚。
这已经不能称作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噼里啪啦”
从清晨到正午,当营盘内的火光燃尽,邺县以北的整个战场都躺满了尸体。
近六万三镇联军,如秋后的麦子般倒了一地,除了外围的数百上千名塘兵趁着战事逃脱,便再也没有逃脱的叛军。
叛军所征募的五万民夫,近半死在了营乱之中,剩下两万多人被刘继隆受降,负责打扫战场。
邺县的守将见到六万联军被全歼,顿时开城投降,浑然没有了此前的骄傲。
安破胡、张延晖策马来到营盘南门,但见刘继隆坐在马鞍上,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灰尘。
“殿下!”
二人翻身下马,来到刘继隆面前恭敬行礼作揖。
“如何了?”
刘继隆往嘴里灌了口水,宛若无事发生般的开口询问。
安破胡见状颔首:“叛军被全歼,眼下已经令民夫开始打扫战场。”
“叛军的钱粮都被烧毁在营内,钱倒是可以重铸,但是粮食就救不了了。”
“嗯!”刘继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看向正在张望的张延晖。
南门战场上,近万具尸体横陈其中,大部分都是被面突射死的,也有少部分是遭到长兵重击而死。
这样的景象,也发生在了东门和西门,但最严重的还是北门。
“如何,觉得吾有些残忍?”
刘继隆开口询问张延晖,张延晖闻言连忙作揖:“臣没有这么想,这些河朔的骄兵悍将若是不剪除,日后必然危害地方。”
“殿下此举,也是为了河北,为了天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亲眼目睹那么多人被屠杀,张延晖心里始终结了个疙瘩。
面对这种场景,结个疙瘩是很平常的事情,因此刘继隆也没有放在心上。
“大军休整一夜,明日安破胡你率军南下为赵英解围,若是能留住乐彦祯则更好!”
邺城之战,魏博、成德、昭义三镇的野战兵力虽然被刘继隆全歼七八,但还是有二三成的精锐在境内驻守。
这些兵马出城困难,只能在城内自保,而刘继隆要做的就是在此战过后,将他们一一拔除。
只是在此之前,河北还有一部兵马拥有着与汉军分庭抗礼的实力。
“幽州可有军碟?”
刘继隆起身询问二人,安破胡见状连忙作揖:“五日前,张公素聚骑兵万五,步卒二万对蓟县强攻而去。”
“此外,据斛斯都督军碟所看,卢龙诸镇皆在募兵。”
安破胡将北边的事情给交代清楚,刘继隆听后没有露出半点惊讶,只是沉着道:“快马派往沧州,令王建准备好足数的马料和粮食,吾不日便将北上。”
话音落下,他目光看向安破胡:“你率军从相州、卫州开始东西向东拔出魏博诸镇,若是火炮运抵,赵英会告诉你该如何使用这些火炮的。”
“是!”安破胡先应下,随后才继续说道:“殿下,如今河北三镇已经遭受重创,只剩张公素一人,必然独木难支。”
“末将以为,对付张公素,大可不必殿下亲自动手,末将等人必然能赶在秋收前收复河北。”
安破胡倒是没有想着揽功,他只是觉得自家殿下如今万金之躯,若是在战场上遭遇不好的事情,那便不好了。
“吾既出来了,岂有不竟全功之理?”
刘继隆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伸出手拍了拍安破胡肩头的灰尘:“放心吧。”
安抚过后,他继续交代道:“打扫战场便交给你们了,吾先去休息。”
“是!”安破胡闻言连忙作揖,随后刘继隆便前往了不远处刚刚搭建起来的帐篷。
在他前去休息后,安破胡与张延晖则是从正午忙碌到了黄昏,这才将战场上的七八具尸体清理干净。
由于没有足够的木柴,故此这些尸体都被填埋,而俘获的甲胄则是存放在了邺县的仓库中。
翌日清晨,刘继隆留下负伤的千余兵卒在邺县休整,点齐三千完好无损的骑兵北上沧州。
与此同时,刘继隆在邺县全歼三镇联军的消息也随着联军塘兵的逃跑而传播开来。
这则消息,无疑是引爆了整个河北地区。
乐彦祯得到消息后,立马撤往了卫州,而李公佺则是选择绕道卫州,撤回成德境内。
相比较还有兵马能撤回的魏博、成德,昭义则是属于全军覆没。
“啪……”
邢州衙门内,卢匡呆愣的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牙将,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联军渡过彰水还不到五日,怎么就全军覆没了?
“节帅,刘继隆破联军于邺县,大军全军覆没!”
明明还是晚春,可他却满头大汗,声音急切:“节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镇中精锐便是那八千兵马,眼下八千兵马尽没,剩下的兵马连甲胄都没有,守城恐怕都成问题。”
“节帅……”
牙将后面还说了许多,可卢匡已经听不进去了。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联军全军覆没于邺城的消息,良久之后才身形摇晃,连忙伸出手撑住身体。
等他再抬头时,他只能绝望的深吸口气:“如今局面,三镇同气连枝已经破灭,唯有投降还能保全性命。”
卢匡清楚,联军被全歼对三镇影响有多大,可以说自此之后,除卢龙还能在野外与汉军交战外,其余三镇只能据城自守。
只是据城自守也只是延缓灭亡,毕竟以安破胡连续攻破诸县的速度来看,汉军的攻坚能力还要在野战能力之上。
成德、魏博还能依靠此前积累来紧急操训出一批甲兵,但本就仰仗朝廷拨给的昭义却没有什么底蕴和积累。
孟方立那八千人覆灭后,昭义连好好守城都做不到,倒不如趁此机会投降。
“刘继隆不可能将河北城池尽数攻打下来,我们趁此机会投降,他即便心中再是不满,也得为了招降河北诸城而以我们为表率。”
卢匡取出空白的奏表,随后开始书写投降的奏表,并主动要求前往长安述职。
他相信以他率先投降的举动,刘继隆还不至于和他计较。
不多时,卢匡便派人将奏表送往了邺县,而他则是做足了投降的准备。
幸亏昭义的大部分牙将、牙兵都跟随孟方立死在邺城,不然他也没办法这么轻易的劝说留驻兵马投降。
在他投降的同时,魏博及成德等镇也得知了邺城惨败,联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魏博共表乐彦祯为留守,而成德镇内的王景崇则是在得知消息的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六万人,就这么没有了?”
平棘衙门内,听着宋文通来禀的消息,王景崇久久不敢相信。
梁公儒与符习闻言面面相觑,甚至看向王景崇庆幸道:“好在此役非我等率军南下。”
王景崇不自觉点头,甚至感叹道:“李弘规也算宿将,竟然在以多击少的局面下,被刘继隆打得全军覆没。”
“如今信服他的牙将都死在了南边,镇中便再也没有反对某的声音了。”
“恐怕不是。”宋文通忍不住对王景崇泼了盆冷水,在王景崇看向他时作揖道:
“李公佺所率五千突骑并未参与邺城之战,眼下恐怕在想办法撤回成德。”
“这五千突骑中,节帅能调度的有多少?”
王景崇闻言脸色一黑,宋文通则继续说道:“此外,刘继隆败我三镇联军,眼下三镇实力化去七八,北边张公素必然独木难支。”
“届时刘继隆出兵来讨,我军能挡住刘继隆兵锋吗?”
“节帅所面对的局面,依旧是内忧外患。”
“某应该如何?”王景崇见宋文通分析的头头是道,忍不住询问起来。
宋文通见状,眼底闪过些许异色,随后作揖道:
“眼下可选大将前往镇、冀州、深三州坐镇,趁李公佺尚未回来,先拿下三州兵权,这样成德才属于殿下。”
他没有说关于投降刘继隆的话,因为他清楚成德镇内还有不少牙兵,这些牙兵的利益都和成德镇高度绑定。
以刘继隆对诸镇牙兵的态度,若是成德镇投降,牙兵的富贵也就没有了。
对于这点,王景崇也自然知道,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刘继隆的对手,所以继续询问道:
“若是刘继隆来攻,而某欲意投降而军中不许,又该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宋文通只能硬着头皮道:“除了谈,没有其它办法。”
“军中弟兄的富贵都在镇中,他们世代从军,要么朝廷继续让他们从军,军饷不变,要么就只有赏赐。”
王景崇皱眉,显然他也知道刘继隆根本不会同意。
他思绪再三,迟迟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先做眼前安排。
“某会表汝三人为刺史,其中深州、冀州直面汉军,便以梁郎和宋郎分别坐镇深州和冀州,符郎任镇州吧。”
眼见王景崇表态,三人连忙朝王景崇作揖:“节帅隆恩,某定不敢忘!”
作揖低头的瞬间,宋文通眼底的异色愈发旺盛,他期待已久的东西,总算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东西想要拿稳,他还得解决李公佺的问题,然后才能安安稳稳的在冀州扎根。